我一直想把这段经历分享给你们这些想听故事的人,即使这段经历才刚刚开始。我有些迫不及待,理由很简单:当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我们再来讲一个故事,那一定是另一个故事。那会像秋天熟透而掉落在地的果实,是活过的美好而非活着的体验。
我的支教地点是贵州省江口县坝盘镇张屯乡的竹山小学。对于我这样对组织上没有太多要求的人而言,到这里就是一场缘分。这是一个藏匿在谷地中间,由几间破破烂烂的瓦房组成的一所小学,毫不起眼。这里水、电、信号俱全,虽然电不是那么的稳定。中午和孩子们一起吃营养餐,晚上和好心的校长搭伙。(实质就是我长期蹭饭 -_-)总体来说,生活还行。
这里一共18个学生1、3、5三个年级,连上我和校长一共3个老师,一人管一个班,所有科目全由一人负责,我管这叫“超级班主任”,我负责管3年级,共6个学生。也许城市里的人总会以为这里的孩子们由于贫穷的家境而扭曲着童年。其实不然,童年是单纯而快乐的,对于大部分心智未成熟的孩子,就没有什么能将之扭曲。
孩子总是孜孜不倦的寻找着快乐,贫穷、艰苦和疲倦的概念也许根本就不存在于他们的脑海。他们是快乐驱动的发动机,只要快乐就能转个不停。他们中有的家离学校得走1到2个小时,每天六七点就要爬起来赶路;有的有一个不负责任的父母,父亲在外面娶三个老婆,生下三个孩子,留在爷奶家就任其生灭。他们中大部分父母外出打工不在身边,大部分没有抵御山里冬季严寒的衣服(听校长说,曾有冬天来上课的孩子来上课冻得哭),我班一半的孩子甚至没有一把尺子。他们大部分真实的学习能力都难以达到及格线,回去还得因学习不好而遭到家里人的打骂。
然而他们仍旧是那么的快乐,仍然光着脚丫在操场上蹦蹦跳跳,脚背玻璃割得全是血也安分不下来;上一分钟流下羞答答的泪水,下一分钟就可以开怀大笑。你没有办法让这些孩子停下追寻快乐的脚步,给他一个石阶他就可以开心的跳上跳下,放牛的时候和牛玩,和花花草草玩,甚至和自己幻想中的喜羊羊灰太狼一起玩。
作为老师,我有时不得不在上课马起脸来,让他们认真听课,而下课又恢复平时的样子和他们一同玩耍。实则孩子也是这样,他们上课的淘气是那么的令我懊恼,而当放学我和他们一同去外面的野外里玩耍时,立刻就能感觉到他们对你的喜爱,他们等着你,一同走路,他们带着你看天看地,他们在草地上快乐的打着滚,然后脱下鞋子,坐起来:“你见过这么美丽的山吗?”述说着对这片土地的热爱。我能体会到这时的他们是那么的快乐,这种纯粹的快乐想一种无法阻挡的力量,贫穷也无法夺走。生活在他们中间,自己也会很容易的快乐了起来,嘻嘻哈哈没大没小的和他们疯成一团。
也许淘气,也许贪玩。但这可能就是孩子的天性,也正因此,他们能在着童年里,保持住那缤纷的色彩。他们不需要理会贫穷与艰苦的生活环境,甚至不需要去理解,当然他们小小年纪就要分担起家庭的压力,他们放牛,他们洗衣服,还有其他各种活。但所有的这一切,都夺不走属于他们的快乐。原因是他们有相当的时间去自由,而自由的童年都是神赐的。
快乐是孩子视角的问题,我无法只从这个角度来理解这一切,因为与他们绚烂如秋叶般缤纷的童年所对比的,是我解锁不了的未来。
自从我对这些孩子稍有了解开始,我就发现他们的未来几乎是锁定住的,也许是锁在这金色的田野中,也许锁在温州劳工的工厂里,他们的未来,很大程度上就是对父辈经历的重复。虽然他们也有的聪明,有的丽质,但时间终将使这些才能给埋没。聪明的不过是人均60分水平中的80~90分水平,如何能和城里人均98~99分的孩子相比,教育资源的不平等,一步落后,步步落后的情形滚雪球般的扩大。而丽质的孩子的未来可能更让人揪心,小小年纪的手已经比我的双手更加的粗糙,皮肤也因阳光的灼晒和放肆的玩耍弄得到处都是疤痕,比这些更值得担心的是,就算他们能够进入所谓的繁华都市,那么她们生活下去的方法可能卑微甚至于残酷,那灯红酒绿的繁华,颓废复杂的城市,若是食不果腹,还能装什么道德操守吗?更不用提父母的问题了,难以直视。
是啊,在这个世界,贫穷或许夺不走神赐的童年,但却可以很大程度夺走他们的未来。
到这里,就让这篇分享草草的结束吧,因为问题的背后,一定是社会,文化和历史的东西,他们宏大而又枯燥,捉摸不定又没有正确答案,却主宰着我们的生活。林语堂在《中国人》里面说:“中国人有一个特点是超脱老猾,他们嘲笑着年轻人的理想,对理想常持怀疑态度。”那现在就让我们继续的超脱老猾,实利主义起来。
总结而言,我的做法也就那么两句话“那些贫穷所夺不走快乐,就让他们继续快乐着。志愿所解锁不了的未来,就脚踏实地的走好现在。”
述说这些的时候,我刚从田野中回来,50分钟前我还在和放牛的孩子玩耍,30分钟前我正抱着腿坐在校门口的阶梯上,享受着落日的余晖,看着被残阳包裹的金色的田野中人们忙碌的打着谷子,20分钟前我正咽着自己弄得烧糊的饭菜。
作为一个志愿者,一个老师,我下意识觉得自己更像一个观察者,一个我已惯作的旅行者,留下故事,然后带走故事。如果选一张最能表达我想法的照片,一定是失焦的这张。 |